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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狗本家”其人其事

来源:红网保靖县分站 作者:彭图湘 编辑:彭伟 2019-12-19 11:23: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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渐渐远去的上个世纪,山城保靖的街头巷尾,一个不雅的雅号曾经温暖了一片市井,响亮了半个世纪!

2007年7月21日湘西自治州公布的第一批州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中,有一个项目名“酉戏”。殊不知,那不雅的雅号与酉戏,竟然有不解之缘。

为求实存真,笔者不得不如实道来。这个不雅之雅,曰“狗本家”。

“狗本家”姓王,名华生,号云川,土家族,1919年1月1日生于保靖县迁陵镇,祖籍本县阳朝乡龙家村。他早年丧父,与沿街叫卖粑粑的母亲相依为命。

王云川粗识文字,天资聪敏,同辈人说他有“鬼聪明”。十几岁自学纸扎,挣钱糊口,后又学油漆工艺。成年后,他不仅精于扎制各派龙灯、狮灯、鱼灯、虾灯、蟹灯、走马灯、孔明灯、风筝等等纸扎艺术,还熟悉油漆工艺,而且制作的古戏服装、头盔、道具等,亦名扬遐迩。不过真正使他能够蜚声乡里,口碑相传的,则是他一生对酉剧(灯儿戏)的酷爱和执着的追求。

王云川从小喜爱灯儿戏,每年农历正月,常忘食废寝去看灯儿戏。当初,保靖灯儿戏只是一个大人在两张拼起的大方桌上跳、唱。后来才陆续训练一些十一二岁的男孩子玩蚌壳灯,演些有情节的节目。邻县永顺玩花灯儿多是年轻人,所以比保靖玩得精彩。1930年民国十几年,永顺人张九九(张敬之)来保靖教灯儿戏,带来《安安送米》等剧目,培养了文彦伯、裴邦彦、王乔保、梁昌祖等一班灯儿戏、汉剧名流,保靖灯儿戏得到一次大飞跃。王云川家境清贫,且身态欠佳,没有正式从师学灯儿戏;但他常看张敬之授艺,看李大大(李松生)当“本家”,又常跟同辈中精于灯儿戏、汉剧的王乔保、梁昌祖等人厮混,为其演出活动打杂,心里暗暗记下了灯儿戏、汉剧的唱、念、做、打各环节。他这样以不断地“舀油”来丰富自己的戏曲基本知识,为他后来几十年间的唱、做、编、导的戏曲生涯打下了基础。当时,玩灯儿戏是民间自发活动,往往由一个热心人承头,称做“本家”。当“本家”要有衣箱(戏剧服装)、头盔、口条等物,还要自己会演唱,谙悉各种角色。1935年王云川才十多岁,众人要他当“本家”。他求之不得,就倾其所有当上了灯儿戏“本家”,玩蚌壳灯,排演灯儿戏。从此,半个世纪来,他如痴如醉扑在业余酉剧、汉剧活动中。因为他浑名王狗,故人称“狗本家”,其中虽无恶意,然不乏戏谑,他概置若罔闻。

王云川当本家舍得花钱。他每日劳作所得,除了基本衣食,全花在玩灯儿戏上。每年他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调教少年学灯儿戏,教了一批又一批。1936年至1937年,他教的小演员陈治中、尤德福玩蚌壳灯,不但在迁陵镇演出,还玩到本县拔茅寨,甚至邻县花垣。

1941年4月,保靖杨金荣、王梅泉、左伯乐等为首改良本县灯戏,更名为“酉剧时代剧团”,王云川参加了这一有历史意义的地方戏曲改革活动,成为其中一名团员。时值抗战,他参加了“酉剧时代剧团”多次义演,为抗战募捐。1945年,“酉剧时代剧团”曾赴龙山县洗车河等地演出,他被剧团负责人任命为组长。抗日战争胜利后,直到现代,原来“酉剧时代剧团”一班人早已各自东西,“洗手”了,唯有王云川持之以恒、有声有色地开展业余酉剧活动,培养人才,编导新剧目,为保靖灯儿戏的传播、改造和创新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。

抗战期间,王云川受聘到白溪关(当时保靖辖区)教酉剧,组织起二十余人的酉剧团。该剧团由白溪关彭某负责,其子彭司琨是保靖酉剧时代剧团第一批在册的团员,十几岁。他成了家乡酉剧团的主角。白溪关酉剧团到邻近村寨演出很受欢迎。

本县涂乍乡大白岩村曾邀该团来演过两次,每次演出一月之久。他们的剧目有《山伯访友》、《董永行孝》等。

大白岩村人佩服王云川,特请他去教玩蚌壳灯。王云川从白溪关到了大白岩,他教龙泽湘旦角,龙万坤小丑,教了一月,两个孩子演出很成功。当地人如今还记得他教的一句词儿:“国难当头不抗日,躲在屋里搞么子?”

本县昂洞乡松溪村的酉剧,也是王云川去教的。

解放后,王云川欣逢盛世,开展酉剧活动更加积极。他打破陈规,培养女孩子玩蚌壳,唱酉剧,和男孩子同台演出。1950年至1958年,他年年正月组织孩子们玩蚌壳,演酉剧,张兰英、朱靖生、易昌容、王光慈、姚本莲、彭秀菊、周家佩、余银玉等女孩当时玩蚌壳灯、演酉剧,十分引人注目。他们演出了《打鱼救生》、《安安送米》、《孟姜女哭长城》、《花木兰》等剧目。王云川痴迷于西剧,先后培养了十多批艺徒,不少人后来成了州、县文艺队伍的骨干,如王庆炎、王庆海、张兰英等人。

1968年“我们也有两只手,不在城里吃闲饭”之风,将王云川刮到阳朝老家当了近十年农民。回城后,他重操旧业,业余仍不舍自己痴心的酉剧活动。1979年下半年,在迁陵镇文化站领导下,他与胡吉香、杨龙凤等五名平均年龄十五岁的女孩办起了迁陵文化服务社(又称迁陵业余酉剧团),亦工亦艺,一年多时间,先后培养了十多名会纸扎、油漆工艺,能演酉剧、汉剧的女艺徒,还自力更生添置了价值一千多元的古戏服装、道具、锣鼓、化妆品等。他纸扎、油漆最讲质量,一丝不苟,常告诚艺徒,不要学那些只要钱不要手艺人良心的人。王云川没有妻室儿女,他把艺徒当自己的孩子。艺徒家中有事,他都全力相帮,扎花圈、漆家具,从不取分文报酬。有时服务社订货多,功夫紧,他忙得一天只吃一餐饭。自己干通霄,却让艺徒们按时休息。那时,他每月收入两百多元,除生活开支,其余全花到灯儿戏活动中,根本没有想到为自己攒一笔养老金。为了酉剧、汉剧活动的开展,他四处招人,曾有梅花、拔茅、昂洞、普戎、永顺、花垣等地十多名年轻的男女来投奔他。他欣然接收,管吃管住。白天跟他做纸扎油漆工,晚上学戏。这些艺徒后来多数成了当地剧曲骨干。

除了培养民间酉剧骨干,开展民间戏曲活动外,王云川还为县文化馆提供了酉剧音乐、表演套子、汉剧唱腔等不少很有价值的戏曲资料。他还多次为上门求教的湖南省民间歌舞团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歌舞团、县花灯剧团、县文化馆等文化艺术单位毫不保留地介绍自己掌握的酉剧知识。他不仅继承了传统的灯儿戏唱腔、调式、剧目,还自编和移植了一些剧目:《刀刀雀》、《胭脂》、《打鱼救生》、《天仙配》、《断桥会》、《包文正昭雪冤案》、《钓金龟》、《孔雀东南飞》、《孟姜女哭长城》、《男装进府》、《卖画》、《秦香莲》、《百花赠剑》等。1982年,他特意印了一批红头的“业余酉剧本”稿笺,腾正剧本。

二十世纪八十年代,王云川的酉剧、汉剧活动得到州、县文化宣传部门的关心、重视、支持和鼓励。每年春节或重大节日,他都自费组织玩蚌壳灯、演酉剧、汉剧,丰富了城镇群众的文化生活。他常说:“我是文化馆的人。”

1981年2月全县业余戏剧调演,迁陵镇业余酉剧团的《男装进府》荣获导演奖、演出奖,这剧是王云川编导的。王云川本人同时获老艺人奖。同年4月全州群众文化工作会议在保靖县召开时,州和各县文化局、馆领导们专门参观了王云川的文化服务社,看望了业余酉剧团的演员们。

1982年3月10日晚,来保靖检查农村群众文化工作的湖南省文化局副局长金汉珊、州文化局局长杨永鉴、州文化馆副馆长胡柯一行,观看了王云川为首的业余酉剧团的演出,并和全体演员合影留念。同年3月中旬,在保靖县文化馆召开的全县老艺人座谈会上,王云川再次传授了花灯《放风筝》、花灯表演套子。表演了酉戏传统剧《老汉背妻》。

1984年王云川去吉首参加全州业余花灯调演,他指导排练的《放风筝》荣获一等奖。州文化局授予他奖屏一块。

1988年花垣“龙年戏曲大奖赛”,王云川率业余酉剧团自费参赛,获三等奖。同年,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戏剧曲艺工作者协会吸收他为名誉会员。

王云川子然一身,直到1983年才收养本县梅花乡腊水洞一个13岁的滕姓义女,取名王丽丽。王丽丽爱戏曲。王云川悉心传授,仅两年,义女便能熟练地演唱酉剧、汉剧,成为县城一名最年轻的业余戏曲演唱者。1989年王丽丽出嫁本城何家。王云川暮年再尝孤独,遂郁郁成病。

1990年3月某日,县文化馆彭图湘去看望王云川。王老居然提出要求,请文化馆组织纸扎爱好者,他来教扎几种各派的龙头、狮子头。他真诚地说:“我任承教,不要一个钱。不然,我死了就没有人会扎那些了!”岂料,这竟成了他的绝唱!文化馆没有任何行动响应他那一片赤诚。两个多月后的6月9日14时10分左右,在迁陵镇南门菜市场内一间低矮的约十平方米的小屋内,患有支气管炎、卧床近半年的“狗本家”停止了呼吸,告别了他毕生钟爱的酉剧、汉剧,结束了他7 1岁的不凡的一生。

王云川病中,王丽丽请人专门照料他。王丽丽回忆说,老人有遗嘱,他死后,东西都交送文化馆。王云川老人一辈子的积蓄除了他在酉剧事业上的不朽成就,就是一批古戏装、琴鼓锣钹,和几十个他花钱请人腾写誊写的剧本。

王云川逝世后几小时,迁陵地区戏曲爱好者二十多人闻讯赶来,集聚灵前,打围鼓。著名的迁陵地区业余戏剧爱好者陈绍南组织节目和人员安排。他感念王云川生前毕生追求并为之奉献的精神,先定节目《封王》,接下来唱拜王的戏《打鞭》。

正在病中的县文化局局长胡天表闻讯亲自代表县文化局去送了花圈,表示悼念。县文化馆、图书馆、迁陵镇文化站等单位也送了花圈。6月1 0日晚上九点半,县文化馆和迁陵镇政府联合召开了王云川先生追悼会。县文化局副局长兼文化馆馆长彭司礼致悼词,中共保靖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向希圭也来讲了话。他们一致赞扬王云川献身民间戏曲特别是酉剧的无私精神,赞扬他自食其力,不向上伸手,一生为人民做好事,为群众文化生活作贡献的可贵品德。

6月11日晨出殡,王云川遗体被安葬在城西南铜钉坡。

王云川老人肯定不知远行17年后,自己钟爱一生的酉剧,已经获得冠冕,堂而皇之安享国家的保护。纵然九泉之下有知,他也不会在乎自己的“酉剧”变成“酉戏”了。如果他晓得,酉戏州级代表性传承人是自己悉心调教出来的酉剧硬角彭运敏,如今率领一个业余酉戏团,年复一年活跃城乡,发扬光大酉剧之精彩,更会倍感欣慰。

2019年12月18日

来源:红网保靖县分站

作者:彭图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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